不思善、不思惡--心印法師提供
惠能大師得法後,辭別弘忍大師,向南行約兩個月的時間,到了大庾嶺。那時有數百人追逐在他後頭,想奪取弘忍大師傳法給惠能的信物 -- 衣缽,其中有一個弘忍座下的僧眾,俗名叫惠明,在家時曾任四品將軍,性情粗魯不精細,極心私慮的在追尋惠能,他比其他追在後面的大眾,先追上惠能。
惠能將被追上的時候,就把惠明所要奪取的衣缽扔在石頭上,對追在後頭的惠明說:『衣缽只是師父表明傳法的信物,難道可以用暴力來奪取的嗎?』然後惠能就隱避入草莽中。
惠明趕到衣缽處,伸手要將衣缽提起時,突然想到自己是為求法而來的,所以就不想去提奪石頭上的衣缽了,對著隱避在草莽中的惠能呼喚著說:『行者!行者!我是為求法而來,不是為奪衣缽而來。』
惠能聽到惠明這樣表明,就從草莽中走出來,在石頭上結跏趺坐,這時惠明上前向惠能大師作禮,請惠能大師為他開示佛法,惠能大師對他說:『你既然是為求法而來,先要摒除心識中的一切緣影,不要有一箇念頭生起,善惡都不要思量,我才為你說法。』
惠明聽惠能大師的指示,就在惠能大師之前趺坐,靜默良久,惠能才開口對他說:『不思善、不思惡,正在這箇當下,那箇是明上座的本來面目呢?』
惠明在惠能大師的提示下,忽然契悟本來面目,又再請教惠能大師說:『從上代祖師以來,所傳的密語密意以外,還有其他的密意嗎?』
惠能說:『我和你講的,經由語言表達出來的就不是祕密了,你若由此契悟返照觀察,窮明自性本源,語言文字所表達不出來的密祕法意,就在你那邊。』
惠明聽了深有契悟,向惠能大師表示:『惠明雖然在東禪寺參學,實在還沒有省悟到自己的本來面目,今蒙指示,如人飲水自知冷暖。』
故事探珍:
佛教禪宗施設二分法,利用相因關係引導學人見性,慣用的術語是「父母未生前那箇是你本來面目」。「父母」這個名詞,是代表二分法的二邊情境,故事中六祖惠能施設的「不思善、不思惡」也是二分法的二邊情境,六祖問說:『不思善、不思惡,正在這箇當下,那箇是明上座的本來面目呢?』若套用「父母未生前那箇是你本來面目」,就是:『不思父、不思母惡,正在這箇當下,那箇是明上座的本來面目呢?』此中「不思善、不思惡當下」與「父母未生前」的引導,都是在指直二分法未生前的本來清淨無染心體。當一個人善惡都不思量,制心一處而清淨無念時,不就是自己本來面目的顯露嗎?所以要從惠能大師這句話參勘心體,就要在「問在答處、答在問處」作參悟。
為引導學人對參勘心體的內自證境界立場有所認識,下舉禪家頓門禪參勘心體的幾點原則供作參究。
1.在無為法,而不談法相:
禪師指導學人參勘心體,其旨只在引導學人體認無為現量境,禪師為避免學人落入法相中思量,常以「繞路說禪」的善巧,導學人直探無為現量境。
「不思善、不思惡」也是「繞路說禪」的善巧引導,教人從生活雜念參勘無念的清淨心體,果真善惡妄念不起,那真可謂是制心一處,當下呈現的即是清淨無念的心體。
2.在絕對中道,而不落兩邊:
禪師指導學人參勘心體,往往以相對法出擊學人出離兩邊執情,目的是要把兩邊的衝突去除,導學人契悟圓滿的中道實相心體。
既是中道,何以又加「絕對」二字呢?因於中道有所立,即又有所執,就為了這一計執,那本來的中道,就與不中道成為對待的相對法的中道了。所以在相對法上,不但要出離兩邊,連中道亦不立,中邊皆離,方是絕對中道。
在我們的觀念中,總是把相對法分開,物是物,我是我,物我之間的關係是對立的,不能相融,因此產生種種的矛盾、衝突、差別,但是在禪師的心中,相對法是一體兩面的現象,二法是互為因緣,所以二法相融,萬法即在物我合一中,故禪師總是教人從泯除物我的對待,參勘心體的圓融統一心境,在自他衝突去除的當下,呈現的就是圓滿的實相心體。
3.在心行體驗,而不在口說:
禪師指導學人參勘心體,是從實踐心行體驗心學,因為絕對的實際心體,決非言語所能表達,口中能說出的只是實際心體的比量境,決非心行體驗當下的心體實際現量境。
參勘心體,縱使引經據典,所說出來的也只是實際心體的比量境知解,絕非心行體驗當下的心體實際現量境,故參勘心體的本地風光,不能在口頭上的知解作傳授,而是在心行的體驗中相印教外別傳的道理。
4.在自心的參究,而不在坐功技術:
禪師指導學人參勘心體,稱之參禪,參禪不取一定的修行外相,行、住、坐、臥皆可參禪。參禪者要修到靜亦定,動亦定;坐也禪,行也禪,四威儀中都在參禪,這才是真正的禪定。
在禪門有「坐禪」的行儀,故結跏趺坐的「坐禪」行儀,往往被人誤會就是參禪的獨一修行方法,以致於不少學人認為「禪只在坐、坐就是禪」,都在坐功技術下功夫。
其實心性的參究不在坐功的好壞,六祖惠能大師開示說:『向外對一切善惡境界不起心,這就稱為「坐」;向內見得自性原本不動,這就稱為「禪」。』所以只要在外境上不攀緣、不著相、不加思量分別,一切時、一切處,行、住、坐、臥四威儀中,皆可自在坐禪而無所障礙。
5.在自己見性,而不在理論知解:
禪師指導學人參勘心體,要見的是本來面目,本來面目的風光,不是從理論知解上存心作意要去見它所能見到的,這份風光是由自本性自然地顯現。
參勘心體就是要透過空觀,不住於空而了萬法,讓自本性自然的顯現,否則再多知解,說得天花亂墜,亦與自本性毫無交涉,正如古德所說:『擬將心意學玄宗,大似西行卻向東。』故參勘心體,絕對不容許意識分別參雜其中,對理論知解,一概用不著。
6.在心境上的破執,而不在指示定論:
禪師指導人參勘心體,是從心境上的破執作指導,所以參訪善知識究明心體,學人只須注意其破執方法,還我心境的本來清淨面目就對了,莫須在方法上論得失是非,因為禪師的指示,任何一法,只為破執的方便說,執破、法不立,學人切不可把它當做定論看。
以上幾點是參勘心體時要注意的問題,提供作為參考。
潭州龍山禪師有首詩偈說:
『三間茅屋從來往,一道神光萬境閑,莫作是非來辨我,浮世穿鑿不相關。』
這首詩偈是說,修行者對「過去、現在、未來(三間茅屋)」的一切境界,就在悟道的當下超然物外,一旦心地明朗,得其所安的時候,這個世間的萬種紛爭糾纏,再也無法擾亂到他的悠閑心境了,儘管世人如何的鑽營巧取,都與他毫無相干了。在此藉用這首詩偈,說明泯除物我的對待,參勘圓融統一心體的心境內涵。